新闻故事化叙述的浅议
新闻故事化叙述的浅议 《新闻调查》是中央电视台一档深度新闻评论类栏目,它注重研究新 问题,探索新表达,以记者调查采访的形式,以对个案的故事化叙述呈现事实, 将报道的事实表现成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,制造戏剧性的矛盾冲突,比之提出论 点、摆出论据、进行论证的程序化的评论,在传播理念和效果上都有巨大进步。梁建增在《调查中国》中写到:“《新闻调查》被认为是电视新闻改革迈上重要 台阶的标志,这种调查形式也被认为是电视升级换代的一个产品。”[1]32 一、何为故事化新闻叙事方式 哈维尔在《故事与极权主义》中总结认为,故事的魅力在于“已知与 未知之间、规则和变化之间、不可避免和难以预料之间”。[2]故事化作为一种新 闻叙事方式,已经越来越来多地被运用在调查性电视新闻节目的制作中。《新闻 调查》开播初期,有过“三性”的定位口号,即新闻性、故事性和调查性。当时的 新闻评论部主任孙玉胜就提出:“我们要做中国的《60分钟》。”正是这样的栏目 定位,《新闻调查》自觉地将故事视为意义生成的方式。在叙事上,《新闻调查》 模仿电视剧的做法,将45分钟的节目分成若干小段落,制造并强化悬念,每个段 落都设置有张力的类似戏剧冲突的内在矛盾,各个段落之间既有一脉相承的逻辑 联系,又有新鲜的信息环环相扣中不断露头,在起承转合中吸引观众观看。
(一)以故事架构节目,增强戏剧冲突 从央视新闻评论部出版的众多总结性文字中,不难看出编导以故事架 构节目的策略。反腐败题材节目《从市长到囚犯》,其题目本身就是强调冲突和 反差的效果。编导塞纳说“我们有三项任务:一叙事,二人物刻画,三问题探究。
探究问题的味道不能太浓,尽可能把问题包裹在叙事和人物刻画的过程中。”而 记录东北农村基层选举的《大官村里选村官》在策划过程中,策划和编导试图在 节目过程中叙述一个故事性强烈的新闻事件,然而更让编导兴奋的是现实生活比 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更富有戏剧性,选举中杀出了一匹黑马――一个老村长根本没 放在眼里却险些爆出竞选冷门的前抽水员王臣,使得选举一波三折,颇具戏剧色 彩和悬念。竞选“黑马”的出现足以体现选举的民主性和开放性,而“黑马”落选, 由上级部门任命的老村长在竞选中“险胜”,却最终证明旧的任命式干部作用制度 的可信度。
(二)故事化过程展示的方式使观众行使知情权“故事化离不开过程展示,能够亲身了解或参与某个过程是一种特权。
手术的过程只有医务人员参与,审判的过程在过去也只有相关人员在场。对于大 部分事件我们都可以知道其结果,而不能参与其过程,因为很多秘密蕴藏于过程 之中――魔术之所以成为魔术是因为我们看不到其过程。”[3]同样,采用过程展 示的方式报道新闻也有非凡功效,使我们每个人都像看好莱坞电影一样,将自我 沉溺于故事中,细细地过一回探秘、破案的瘾,让记者代观众行使知情权。
二、故事化新闻叙事方式的弊端 故事化新闻叙事方式在叙述故事时的优势一目了然,然而新闻节目中 这种叙事方式也存在种种弊端。
(一)故事化叙事方式使社会现象个人化,削弱普遍性 将新闻故事化是新闻人所选择的一种他所认为的优于直白讲述或报 道的一种表达方式,其根本目的除了新闻传播的天然特性外,在我们所生活的一 定语境中,更在于意识形态的传播。所以,新闻故事化更像是一个温柔的陷阱, 当事人或者参与者把新闻有关的观点、过程以各种方式讲述或演绎出来后,整个 新闻便仿佛成为了文学作品,被烙上鲜明的个性特点,有主题有内涵有思想,唯 其真实的一面有待商榷,必然性被偶然性所遮盖,不能说完全没有普遍意义,但 在一定程度上却是被大大削弱了。
《山顶上的希望》没有采取劳模式的宣传,而是采用记录的形式,主 人公的形象非但不是高大全式的,反倒是有一些心理缺陷的。应当说这是真实、 容易打动观众的宣教方式,但由于人物事件过于特殊、故事过于完整,以致我们 似乎找不出可以安插自己的位置。节目塑造了一个在各方面都处于边缘的人,偶 然跻身于中心,却始终没有融入其中,最后又重返边缘。主人公的自述展示了这 样一种生活:为了维持生活,一个少年丧父的农村孩子上山砍柴、卖头发、卖指 甲、甚至出门讨饭;
在20世纪末,三个年级同时在一个教室上课,只有一名老师;
在鲜艳的红旗下,一群农村孩子认真地唱着变调的国歌。从中不是学习某种精神, 而是了解和感受另一种生活。换句话说,过去一种行为通常被理解成是某种精神 和价值观驱动的,现在同样的行为则被视为一种生活方式,前者是应当学习的, 后者却是无关的别人的故事。作为“希 (二)故事化叙事方式拒绝观众认同式解读,削弱影响力当新闻事件以有头有尾的故事形式出现时,就会被解读为一个特殊事 件,失去了举一反三的可能性,这是故事本身属性所决定的,社会现象被阐释为 一个由命运、或其他偶然性所决定的、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特殊故事时,就会被故 事化解读,观众没有代入式的体验和认同,所以很容易失去应有的影响力。在故 事化的新闻讲述过程中过多地强调主角个人,势必会像阅读小说或观看戏剧一样, 观众不会上升到社会、历史的全局高度,只会被主人公的故事而吸引,从而忽视 人是社会群体的代表,忽略社会及其制度。
《宏志班》是《新闻调查》的 第一期节目。记者白岩松首先把观众带入一个电视剧招收学生演员的现场,这个 8集的电视剧以宏志班为原型,最终选择的却是一群出身优越、以龙虾为日常谈 资的孩子做演员。“它本身的戏剧性在于,宏志班是将极个别品学兼优的都市底 层孩子收编至普通市民阶层,其余大部分成绩一般的孩子成为被遗忘的/不可改 造的。于是,在最底层的孩子中间,人为地分出两极,即成绩好/可改造的和成 绩一般/不可改造的。在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的社会背景下,这个特殊人群的生活 本身就易引发宿命感之类的理解,宏志班更使这种误读有了落脚点。”[3]如同一 出“王子与贫儿”的现实反转版,宏志班的故事原型成为悲剧明星和家贫志远的标 杆榜样,满足了都市阶层的虚荣和廉价的同情心理,在满足这一心理的同时,引 导、提升的使命却退至无限远。结果是,本来沉重的心情却在人们掬一捧辛酸泪 后再无动容更无动作,因为那是他们的“命运”。过去,传统的宣传诉诸于情感是 为了促进行动,在这样的叙事中,观众的感动却止于情感宣泄,不仅没有促成行 动,而且在情感方面也只是点到而已。
三、关于“故事化”新闻叙述方式的几点思考 (一)人本化的遮蔽性 央视新闻评论部记者有这样一句经验之谈,“一个节目尤其是正面报 道,如果没有细节性故事性的设计,等于强行让观众接受”。为《新闻调查》进 行策划的学者也强调说,《新闻调查》应当“主题事件化、事件故事化、故事人 物化”,“人本化”,“加强说故事的能力,把事件细节化”。有了细节性的故事设 计就是对观众的尊重了吗?在实际操作中,细节化和故事化的确可以淡化宣传的 强制性,增强暧昧性,但这种故事化、细节化与人本化有何联系?在媒介越来越 商业化的同时,越来越多的媒体将人本化、人文关怀表述为自己的追求。但不能 否认,在市场逻辑和权力意志的共同宰制下,媒介所制造的人本化、人文关怀具 有很强的魅惑性甚至欺骗性,“人”像“官方”一样,是一个含混的、被想象的群体, “人”需要什么,想说/做什么,都是由媒介代理的,媒介用向观众“提供一切”、剥夺我们的理性思考权的方式,来实现对观众的关怀。
(二)故事化可能造成的后果 遵循“主题事件化、事件故事化、故事人物化、人物细节化”的叙述逻 辑,在吸引受众提高收视率方面的确行之有效。然而,因为关注细节,在这类节 目中,最易引起观众共鸣的不是事件的实质、主要人物的行为动机、目的、手段 及结果,而是“态度”。换言之,不是本质和过程,而是表象,嚣张、目中无人的 表情和言辞最容易引起观众的义愤,对这样的人物的“修理”,甚至是惩罚都让观 众感到类似于青天出手,还正义、公道于天下的那种“侠”之快意。一般情况下, 得罪或不配合记者的人都会在节目中得到相应的报应,一方面,这是由于观众将 自己认同媒体一方并以当事人对记者的态度判定是非,说明观众观看这样的节目 合理性不足;
另一方面,大众化的思维不关注深度(事件的实质),而以平面化 的意义即事件与事件、事件与人(自我)的关系来代替,这种倾向同时影响记者 和观众,在镜头内外的人感到义愤,将平时中国普通民众原本就很单薄的法治意 识便无影无踪了。“故事化”可能造成的另一个后果是“非政治化”,“社会生活化 的轶事趣闻和流言蜚语,把公众的注意 当然,时至今日,《新闻调查》被多数专业人士划入比较成功的电视 新闻栏目行列,这与所承载它的平台、题材选择、主持人明星效应以及普通民众 对故事化叙事方式的快意认同等多种原因密不可分,所以我们有理由期盼《新闻 调查》以及更多类似的栏目能进一步扛起新闻媒体的责任,而不是仅仅靠讲故事 来充当当代的“青天”,走上一条和新闻精神渐行渐远的道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