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城中的美和悲
边城中的美和悲 作为“京派”作家的代表,沈从文一直追求表现艺术的健康与纯正,他善于将 乡村与都市进行对照,构建自己独有的审美形式,富有平和质朴的美感。《边城》 创作于1934年,时值社会动荡不安之际,作者将作品中的人物与环境都作了理想化 的处理,描写了湘西小城茶峒秀丽的风景,展现了茶峒人的善良古朴,给都市中迷 茫的人性指明了一条道路。在古朴清新的风景画卷中,描写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 事,没有惊天动地的描写,只有温婉细腻的刻画,作者用温柔清新的笔调勾勒出了 一幅田园牧歌风景画,展现出一种独特的审美意境。那里是远离水深火热和尔虞 我诈黑暗社会的世外桃源,通过作品我们看到了作者对理想人生形式的追求,对重 造民族品德的人性塑造,同时,透过翠翠曲折的爱情故事,我们也仿佛看到了不可 避免的悲,为翠翠以及与之相关人物的多舛命运感到惋惜。一 《边城》中的美 1 恬静秀美的自然风光 作品开头部分,作者用了大量篇幅介绍了茶峒秀丽的风景,展现出自然、清 新、恬静、秀美的景象。溪边的碾坊和水车,河上的渡船和缆绳,河岸的青崖和白 塔,山上的竹林和鸟语,都描写得逼真且细腻,将读者引入到了湘西边地山光水色 之中。例如,“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,近山的一面,城墙如一条长蛇,缘山爬去。临 水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,湾泊小小篷船……”作者将边城茶峒的地 理风貌描写得甚为清晰而形象,通过秀美恬静的自然风光展现出优美和谐的意境, 这些自然传神的描写,给人以极美的享受。又如:“若溯流而上,则三丈五丈的深潭 皆清澈见底……水中游鱼来去,全如浮在空气里”,这些传神的细节描写,无不动人 心弦,撩人眼目,生动而形象逼真。作者眼中的家乡是朴素而美好的,没有群山的巍 峨,也不似滚滚江水的气势磅礴,但她却是朴实无华至真至纯的,作者将浓浓的乡 情蕴含在笔端,将自己对家乡的喜爱之情融入到自然风光的描写中,不露声色地用 朴素而简洁的语言向读者展示出茶峒边城的秀美风光。景物描写布局合理,远近 层次分明,将边城的朴素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,也透出作者对故乡的眷恋之情。
2 民风淳朴的世外桃源 边城茶峒远离闹市的喧嚣,具有淳朴的民风民俗。端午时节,家家锁门闭户 皆到河边观看赛龙船、捉鸭子;清朗的中秋夜,青年男女以对歌的方式互相倾吐心 中爱慕之情;逢过年时,舞龙耍狮放烟火,更是热闹非凡。这座湘西小城生机盎然,散发着泥土的清香,充满了欢歌笑语,犹如世外桃源。例如:“一切总永远那么静寂, 所有人民每个日子皆在这种单纯寂寞里过去。”诸如这样的描写,无不体现出茶峒 小镇人民悠然自得的生活情境。又如:“这些诚实勇敢的人,也爱利,也仗义……却 同样在一种愉快冒险行为中,做得十分敏捷勇敢”;“由于边地的风俗淳朴,便是作 妓女,也永远那么浑厚……尽把自己的心紧紧缚定远远的一个人”,这座小城里,无 论船夫水手,过路商贾,还是渡头船总,乃至青楼女子都有一颗淳朴善良的心,甚至 是河街码头这样的市井之地,人们之间也是真诚相待的,民风淳朴厚道。作者将湘 西地区人民的社会生活进行了真实的再现,用他真实的情怀、细腻的笔触和清新 的文字精心描绘出边城的世态人情。作品中穿插了很多看似散乱的民风民俗描写, 但就是这些描写充满了浓郁的地方特色,增加了作品的艺术魅力,起到了烘托环境 和氛围的作用,让读者更了解边城茶峒的民俗。没有勾心斗角、尔虞我诈,没有刀 光剑影、金银铜臭,作者有意将这里的社会矛盾淡化,小城洋溢着浓厚淳朴的民风 民俗和诗情画意,这里的与世无争,边城人的生活状态犹如陶诗笔下的“世外桃源”, 令读者耳目一新,无限向往。
3 善良朴实的人性之美 作品描写的是一群未被现代文明浸润扭曲的人性,处处展现出人性的爱与 美,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主人公翠翠。翠翠的美,自然、清新,胜过那些有着精致五官 的妖艳女子。“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……如山头黄麂一样,从不想到残忍事情,从不 发愁,从不动气”,作者对翠翠外貌的描写非常传神,自然的山水中长大的翠翠有着 健康的肤色,这是城市中刻意避免日晒女子的惨白无法企及的美,眼眸子清凉 爷爷这个人物形象相对于翠翠来说更加真实和饱满。“从二十岁起便守在 这小溪边,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”,这个经历了风霜的老人,渡了五十 年的船,他勤劳、朴实、善良,守本分、尽职守,从不计较得失。他常年日晒雨淋, 他将拉绳渡船的辛苦都当做人生的乐趣,兢兢业业,年复一年,从不抱怨。对外孙女 也是关怀备至,不让翠翠坐热石头,惟恐翠翠生病;感情上也尽量体谅翠翠的心思, 翠翠忧伤寂寞时给她讲故事、唱歌、说笑话。为了翠翠的终身大事,他竭尽全力 与船总顺顺、大老天保、二老傩送及杨马兵交谈。他是湘西劳动人民的代表,在 这个人物身上我们看到了古老淳朴的劳动人民的人性之美。
作品的人性美,还体现在作品的另一主人公傩送这个人物形象上。傩送勇 敢善良,敢于追求,蔑视钱财,对感情忠贞。傩送生得很俊,“傩送美丽得很,茶峒船家 人拙于赞扬这种美丽,只知道为他取出一个诨名为‘岳云’”,作者给予这个人物的不 止是外貌的俊朗,傩送有主见,为人诚恳,对翠翠的感情坚定,对王团总家千金陪嫁的碾坊毫不动摇;傩送重情重义,对于大老天保闯滩而亡始终心怀愧疚。
天保的形 象仿佛就更接地气一些。天保个性豪爽、为人慷慨、敢爱敢恨。喜欢翠翠就大方 示爱,勇于表达,得知弟弟也喜欢上了翠翠,便大度成全弟弟,充分表现出他作为男 子汉的大气。天保外出闯滩,既是为了成全弟弟的幸福,也是为了排解自己心中感 情的失落,但无论如何,这个人物形象展示出来的勇敢、大气、有担当给人留下了 深刻的印象。
作品中的人性美还体现在船总顺顺的为人和气、豪爽慷概、乐善好施;杨 马兵的善良朴实、古道热肠等诸多方面。
二 《边城》中的悲 1 翠翠的身世悲剧 古朴的环境同样制约和束缚着人性。翠翠的身世悲剧,也是那个时代的悲 剧缩影。翠翠是一个遗腹子,早在娘胎里就失去了父亲。翠翠原本应该有一个美 好的家庭,父母恩爱和美,却因为无法承受世俗异样的眼光,做军人的父亲首先服 毒自杀,母亲在生下她后为夫殉情,只留下孤单的翠翠和年迈的老父。翠翠成了孤 雏,与爷爷相依为命,爷孙俩的悲凉境况和孤独可想而知。失去父母的翠翠虽有爷 爷的百般照顾呵护,但在爱情这件事情上,爷爷终究作为一个男人,无法给翠翠细 腻的指教。翠翠未出嫁,爷爷却因年事高心病重去世,翠翠终于失去了她所有的亲 人,孤苦而凄惨的翠翠,等待她的路还很长。
2 翠翠和傩送的爱情悲剧 翠翠与傩送二人可谓是一见钟情、二见倾心的。两个相互倾慕的年轻人本 应该有着一段神仙佳话,但阴差阳错,天保闯滩遇难,成为两人感情的牵绊。天保的 死对傩送和父亲来讲,犹如晴天霹雳,傩送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了哥哥,娶了翠翠 失了良心,而船总顺顺也不便将死去儿子的心上人嫁给二儿子。一方面,从未得到 过母爱的翠翠在感情上无人指教,涉世不深的她温婉羞怯,颇为扭捏,面对傩送的 痴情竟是不知所措和躲避推脱,她的纯真与羞怯为这段感情的悲剧埋下了伏笔,傩 送最终也没能了解她的真实心意;另一方面,爷爷委婉地处事方式终于让傩送等人 将他误会,加深了傩送对死去哥哥的愧疚感,疏远了和翠翠祖孙的往来,最后离家 出走,可怜的翠翠,她的爱情在傩送的出走中化作了云烟。这对互相爱慕的人,他们 的爱情悲剧反映出人在“自然”和“人事”面前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惨痛事实,而翠 翠与傩送二人的感情也终结在现实与理想间挣扎的企慕之情。3 天保的感情悲剧 天保本是作品中一个神气活现的人物。天保的第一悲剧是爱上了翠翠。翠 翠本是一个美好的女孩子,但却是弟弟傩送爱慕的人。这使得天保的感情一开始 就注定了悲剧性,要么成全弟弟,远走他乡;要么抢占先机,获取芳心。君子不夺人所 爱,为人慷慨豪爽的天保选择了前者。但他心中的确是 4 爷爷的命运悲剧 这摆渡老人,中年丧女,身边无伴,所幸留下一个外孙女与他相依为命。他最 大的心愿就是能为翠翠找一个相爱的人,代替自己照顾翠翠。饱经风霜、心思细 密的他竭尽全力想要撮合翠翠和傩送的婚事。但他委婉的处事方式引起了船总顺 顺的不满,傩送也因此将天保的死归咎于他的身上。本应该是儿孙满堂、安享晚 年的年纪,却仍在为生活操劳,为孙女的婚事忧心。他的坚强与他的无奈形成强烈 鲜明的对比,让人对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心生怜悯。这个疼爱翠翠的老人,终因敌 不过岁月的年轮,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抱憾长辞,结束了他悲剧的一生。
《边城》这部作品,将我们引入了一个世外桃源的空灵之地,展示了一种理 想的人生形式,重点描绘了茶峒小镇的环境美和人性美,暗示世间仍需健康、纯洁、 自然的爱,人类需要皈依自然的本性。但透过作品的美,我们很容易感到作品中沉 淀着隐忧和沉痛。茶峒人民在“自然”和“人事”面前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惨痛事实, 正映射出那个军阀混战的黑暗年代人们身不由己的生存状态。作者一字一语地向 我们讲述着边城茶峒的美,也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