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理性命之学论文
物理性命之学论文 [摘要]对于北宋道学五子之一的邵雍,研究者一般将其“象数学”体系视为 推演宇宙万物周期发展过程的“物理”之学,对其“性命”之学关注不够。本文集中 探讨邵雍《皇极经世》和《击壤集》的“性命学”体系,认为邵雍走的是以天道推 论人道、以先天推论后天、以物理推论性命的路子,其性命学是他“心学”的核心 部分,依“性――心――身――物”作逻辑展开,以“圣人之心”、“神明之性”为本 性,以先天象数为心法。儒家的人道观、价值观与道家的天道观、认识论,儒家 的道德修养与道家的宇宙精神被邵雍巧妙地贯通在“易”理之中。他的身上既有道 家的坦夷旷达,又有儒家的中庸仁和,达到了一种“天理真乐”的生命境界。[关键词]邵雍物理之学性命之学心学先天之学后天之学 一物其来有一身,一身还有一乾坤。
能知万物备于我,肯把三才别立根。
天向一中分体用,人于心上起经纶。
天人焉有两般义,道不虚行只在人。
这首诗是北宋道学五子之一的邵雍写的,题目叫《观易吟》,诗中流露了 作者参透天人、观易见道的智慧,显示了作者博大舒放的宇宙胸怀和洞明深湛的 生命意识。
当代研究者一般偏重于研究其《观物篇》中的“物理”之学,而比较忽略其 “性命”之学。其实邵雍不仅是宋易之区别于汉易的开风气的人物,而且还是宋明 理学“心学派”的开拓人物,他不仅建构了一套缜密的宇宙论图式,而且创立了独 具特色的性命学说、修养理论与价值系统,并最终完成了他的以“物理”推论“性 命”的“先天易学”体系。唯其如此,才备受二程、朱子等理学大师的称赞。邵雍 的人文情怀、安乐精神和真善境界,不仅对后世易学家、理学家产生了重要影响, 而且对当今的世俗人生仍然有着可资借鉴的意义。
一、天人相为表里,推天道以明人事 “天”和“人”的问题是邵雍象数哲学的基本问题。邵雍在《观物外篇》中说:
“学不际天人,不足以谓之学。”他把易学分为两类,一类是研究物的,即“天学”,又称“物理之学”;
另一类是研究人的,即“人学”,又称“性命之学”。合而言之即 “天人之学”。邵雍还用了两个概念:“先天之学”与“后天之学”,其中“先天之学” 是研究天道自然的,相当于“天学”;
“后天之学”是研究人道名教的,相当于“人 学”。① 在对待天人的关系上,如果说儒家偏向于人道,道家偏向于天道;
义理易 学派偏向于人道,象数易学派偏向于天道,那么邵雍则是儒道互补(或内儒外道)、 天人并重、象数与义理贯通的集大成者。天道与人道,天学与人学、先天与后天、 物理之学与性命之学,被邵雍巧妙而自然地融进他的易学中。他在《观物内篇》 中说:
天与人相为表里。天有阴阳,人有邪正。邪正之由,系乎上之所好也。上 好德则民用正,上好佞则民用邪。邪正之由有自来矣。
夫分阴分阳,分柔分刚者,天地万物之谓也;
备天地万物者,人之谓也。
天地人物则异矣,其于道则一也。
邵雍引用《易传》“立天之道,曰阴与阳;
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”的“天道” 观,将“天道”归结为阴阳、刚柔;
同时继承并改造了《易传》“立人之道,曰仁 与义”的“人道”观,将人道归结为“正邪”,“仁”与“义”都属“正”的范畴,与之相对 的应该是“邪”。在邵雍看来,人之正邪与天之阴阳、刚柔是互为表里的关系,虽 然各自的表现千差万别,但都统一于“道”上。邪正来源于君主的好德好佞,君主 的好德好佞又是天道崇阳崇阴的折射。
就天道与人道的地位而言,表面上看,邵雍似乎更重天道,他不仅将自己 的著作称为“观物篇”,以“观物”为认识天道的重要思维方法,而且将人看成是 “物”――“天”的一分子,认为“盈天地万物者唯万物。”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, 从立论路径上看邵雍是先论天道后论人道,先论先天后论后天,先论物理后论性 命,而推天道、先天、物理是为了明人道、后天、性命,人道、后天、性命才是 邵雍的立论目的,天道、先天、物理不过是邵雍的立论根据。用邵雍的话说,它 们之间是“体用”关系,先天为体,后天为用,后天从属于先天,后天阐发的人性、 人道高于先天阐发的物性、天道。这里的“先天”与“后天”是相对关系,邵雍又把 “先天”与“后天”统称为“先天之学”。先后天是体用不离,相函相依的,体者言其 对待,用者言其流行,是一个统一的天人之“道”的两个不同方面,同时又是一个 统一的“道”的变化过程的两个不同阶段。邵雍将宇宙演化的历史过程以唐尧时期为界分为两段,唐尧以前为先天,此时还是宇宙自然史时期,还没有人文、社会、 主观等因素的参与,还没有人事之“用”,只有天然之“体”;
唐尧以后的后天“用”, 进入到人类文明史时期。根据这种划分,邵雍对儒家和道家作了评价,指出老子 为得《易》之体,孟子为得《易》之用,今人余数康先生认为,道家的物理之学 着重于研究宇宙的自然史,可称之为“天学”,对先天之“体”有独到的体会;
儒家 的性命之学着重于研究人类的文明史,可称之为“人学”,对后天之“用”阐发得特 别详尽。老子有天学而无人学,孟子有人学而无天学。尽管老子和孟子学派门户 不同,分属道儒两家,仍是体用相依,并来分作两截,道家的“天学”与儒家的“人 学”会通整合而形成一种互补性的结构,统摄于《易》之体用而归于一元。邵雍 称物理之学即自然科学为“天学”,性命之学即人文科学为“人学”。在物理之学上 推崇道家,在性命之学上推崇儒家,超越了学派门户之见,从儒道互补的角度来 沟通天人,他的这个做法是和《周易》的精神相符合的。② 邵雍对“天”和“人”、“天道”和“人道”作了多角度的界说,其《观物外篇》 说:
自然而然者,天也;
惟圣人能索之效法者,人也。若时行时止,虽人也, 亦天也。
元亨利贞,交易不常,天道之变也;
吉凶悔吝,变易不定,人道之应也 ……天变而人效之,故元亨利贞,《易》之变也;
人行而天应之,故吉凶悔吝, 《易》之应也。
自乾坤至坎离,以天道也;
自咸恒至既济未济,以人事也。《易》之首于 乾坤,中于坎离,终于水火之交不交,皆至理也。
认为自然的、非人为的是“天”,效法天然之道、参与主观意识的是“人”。
就《周易》而言,上经言天道,下经言人事。元亨利贞四德配春夏秋冬四时,反 映了在天道四时以及自然万物的变易流行;
吉凶悔吝反映了人事的变化规律。天 道和人事相互对应,“先天而天弗违,后天而奉天时”,奉天时则吉,违天时则凶, 元亨利贞四德各包含吉凶悔吝四事,吉凶悔吝四事又对应元亨利贞四德。邵雍在 《观物内篇》中从另一角度归纳天道人道:“夫分阴分阳,分柔分刚者,天地万 物之谓也;
备天地万物者,人之谓也。”阴阳、刚柔是天道本然的现象和规律, 而领悟并运用这种规律的却是人。
邵雍将“人”看成是“万物之灵”,天地宇宙之间充盈了万物,人是万物中有灵性的出类拔萃者,人灵于物;
人中可分出一部分最优秀的人,就是圣人,圣灵 于人。“人之所以灵于万物者,谓目能收万物之色,耳能收万物之声,鼻能收万 物之气,口能收万物之味。”(《观物内篇》)万物的色、声、气、味能被人的 目、耳、鼻、口所接受,具有其他事物(包括动物、植物)所达不到的灵性、智 慧,远远超出其他事物接受宇宙的信息的能力,不仅如此,人还可以改造或适应 宇宙的信息、事物的运动变化,“夫人也者,暑寒昼夜无不变,雨风露雷无不化, 性情形体无不感,走飞草木无不应。”(《观物内篇》)而人中之“圣”又具有一 般人所达不到的智慧,“然则人亦物也,圣亦人也……人也者,物之至者也;
圣 也者,人之至者也。”邵雍对人中的至者――圣人作了界定:
人之至者,谓其能以一心观万心,一身观万身,一世观万世者焉;
又谓其 能以心代天意,口代天音,手代天工,身代天事者焉;
又谓其能以上识天时,下 尽地理,中尽物情,通照人事者焉;
又谓其能弥伦天地,出入造化,进退古今, 表里人物者也。(《观物内篇》) 这样的圣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的,只有“察其心,观其迹,探其 体,潜其用,虽亿万千年可以理知之也。”在邵雍看来,除了伏羲、黄帝、尧、 舜、周文王、周武王、齐桓公、晋文公以外,只有孔子称得上“圣人”。孔子整理 修定了《周易》、《尚书》、《诗经》、《春秋》四部经典,邵雍将春夏秋冬称 为“昊天之四府”,将这四部经典称为“圣人之四府”,两者一一对应,《易》为春, 为生民之府;
《书》为夏,为长民之府;
《诗》为秋,为收民之府;
《春秋》为 冬,为藏民之府。将四府交错组合,则有四四一十六种,如《易》与《易》、《书》、 《诗》、《春秋》组合,则有生生,生长、生收、生藏四种。其余类推。认为这 四部经典是为了贯天人、通古今。
邵雍还将人类生理结构与物类形态结构作了比较,认为两者虽有区别,但 又有对应关系,《观物外篇》说:
天有四时,地有四方,人有四肢。
天地有八象,人有十六象,何也?合天地而生人,合父母而生子,故有十 六象也。
人之骨巨而体繁,木之干巨而叶繁,应天地数也。
人之四肢各有脉也,一脉之部,一部三候,以应天数也。动者体横,植者休纵,人宜横而反纵也。
飞者有翅,走者有趾,人之两手,翅也;
两足,趾也。飞者食木,走者食 草,人皆兼而又食飞走也,故最贵于万物也。
不仅将人的四肢、十六象、一脉三部九候、形态特征等与天地之数相对应, 而且将人与其他动物进行比较,从而说明人是禀天地之气生,是天地万物之中最 聪明、最优秀的品种。此外,邵雍还对人的五脏、六腑、五官、七窍的来源作了 分析,《观物外篇》说:
体必交而后生,故阳与刚交而生心肺,阳与柔交而生肝胆,柔与阴交而生 肾与膀胱,刚与柔交而生脾胃。心生目,胆生耳,脾生鼻,肾生口,肺生骨,肝 生肉,胃生髓,膀胱生血。
心藏神,肾藏精,脾藏魂,胆藏魄,胃受物而化之,传气于肺,传血于肝, 而传水谷于脬肠矣。
认为人的五藏六腑由阴阳、刚柔交合而生,人不仅与外部的天相对应,而 且人体本身内在的脏腑与外在的器官、与精神意志一一对应,值得一提的是,这 种对应与《黄帝内经》不同,《内经》主张心开窍于舌,肝开窍于目,肾开窍于 耳与二阴,脾开窍于口,肺开窍于鼻;
心藏神,肾藏意,脾藏志,肝藏魂,肺藏 魄。邵雍可能另有所本,但这种将人视为宇宙天地的全息系统,以一身统贯三才 之道,“神统于心,气统于肾,形统于首,形气交而神交乎中,三才之道也”,则可 视为《易经》和《内经》天人合一思想的体现,是“人身小宇宙,宇宙大人身” 的分层描述。
二、穷理尽性以至于命:性命之学的建构 邵雍是一个由道入儒,由儒入道、儒道通贯的学者,早年师从李之才学习 物理之学、性命之学(事载《宋史・道学传》、《宋元学案・百源学案》),其 后在明自然的物理之学上推崇道家,建构一套带有厚重道家色彩的推衍宇宙万物 的物理学体系,从而获得“观物之乐”;
在贵名教的性命之学上推荐儒家,建构了 一套带有浓厚儒家色彩的宣扬人文价值理念的性命学体系,从而获得“名教之乐”。
道家的物理之学与儒家的性命之学,被邵雍归结为“易”中,邵雍认为老子得《易》 之体,孟子得《易》之用。《易》之体用兼综道、儒,在邵雍那里并没有象朱熹 批评的那样“体用自分作两截”,而是在《易》的大道统帅下,儒道二家之旨、物理与性命之学(即天学与人学)、内圣与外王之功,被合理地、自然地统一起来, 既没有逻辑矛盾,又没有斧凿生硬之嫌。可以说:邵雍是以“易”贯通儒、道③的 重要代表人物。
“穷理尽性以至于命”是《周易・说卦传》对“易”所下的命题之一,邵雍对 此作了解释:
所以谓之理者,物之理也。所以谓之性者,天之性也。所以谓之命者,处 理性者也。所以能处理性者,非道而何?(《观物内篇》) 所以谓之理者,穷之而后可知也。所以谓之性者,尽之而后可知也。所以 谓之命者,至之而后可知也。此三者,天下之真知也。(《观物内篇》) 天使我有是之谓命,命之在我之谓性,性之在物之谓理。理穷而后知性, 性尽而后知命,命知而后知至。(《观物外篇》) “性命之学”即邵雍所称的“人学”。所谓“性”指人性,所谓“命”指天命,所 谓“理”指物理。这三者同归之于“易”之大“道”――即阴阳变化之“道”、天人合一 之“道”,太极一元之“道”……显然邵雍是参合了《周易》与《中庸》而得出这个 结论的,《中庸》说:“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。”天能致命于人, 进而赋予人的本性,遵循本性的自然发展而行动就是“道”,“道也者,不可须臾 离也;
可离,非道也。”“道”是一个最高范畴,能够统领“性”、“命”、“理”于一体, 邵雍说“《易》之为书,将以顺性命之理者,循自然也。”性命之理即是自然之“道”, 也就是《周易》之“道”的体现。这个“道”是无处不在的,“道”在物则为“理”,在 人则为“性”。“命”是由天决定并赋予人而为人所具有的。张行成对邵雍性命学作 了阐释:
命者,天之理也。物理即天理。异观私,达观则公矣,公则道也。(《皇 极经世索隐》) 性命,天理、物理都归结于“道”。所以邵雍说:“是知道为天地之本,天 地为万物之本……天地万物之道尽于人矣。”天地万物之“道”通过人的性命之理 而显现。“天使我有是之谓命,命之在我之谓性”中的“我”,指有主体性自我意识 的人。
由此可见,邵雍的“性命”有广狭二义,广义的“性命”包含天地万物,狭义 的“性命”则专指人。邵雍说:“万物受性于天,而各为其性也。在人则为人之性,在禽兽则为禽兽之性,在草木则为草木之性。”(《观物外篇》)“天下之物,莫 不理焉,莫不有性焉,莫不有命焉。”(《观物内篇》)这里的“性”、“命”以及“理” 是广义的。就狭义的“性命”而言,邵雍认为人之“性”有两个特点:一是人性同于 物性,“人之类备乎万物之性”,“惟人兼乎万物,而为万物之灵。”二是人性高于 物性,不仅表现为人有灵性、有智慧、有意识,所谓人为“万 物之灵”,“无所不能者,人也。”而且表现为人有道德、有伦理、有价值 理想,所谓“唯仁者真可谓之人矣”,“性有仁义礼智之善。” 人之“性”与“心”、“身”、“物”、“道”等范畴,有密切关系,邵雍在《伊川 击壤集序》中对比作了总结;
性者,道之形体也,性伤则道亦从之矣;
心者,性之郛郭也,心伤则性亦 从之矣;
身者,心之区宇也,身伤则心亦从之矣;
物者,身之舟车也,物伤则身 亦从之矣。
“性”是“道之形体”,“道”在于人则为“性”,在于物则为“理”,“道”是无形 的,而人“性”和物“理”则是“道”的显现,好比是“道”的形体,“道”的外延和内涵 都大于“性”,④“道”包括了人“性”和物“理”,“道”既含有自然万物的变易规律 (“理”的内涵),又含有人的道德伦理、价值观念(“性”的内涵)。“道”是一个 最高范畴,在“道”的统领下,邵雍提出了四个命题:性是道的形体,心是性的郛 郭(城堡),身是心的区宇,物是身的舟车,就这四个命题的外延看是:
性<心<身<物 “性”范围小于“心”,因为性的本质为善,而心包涵了善与恶、正与邪,性 居于心中却不能该尽“心”;
“心”小于“身”,因为心只是身中众多器官中的一种, 身是心的寓所,心居于身中却不能该尽“身”;
“身”小于“物”,因为人身只是万物 中的一种,身居于万物之中却不能该尽“物”。然而从内涵和地位上看,却是恰恰 相反:
性心身物 “性”作为“心”中的善的本质,是最值得宏扬、修养的,其内涵最为丰富, 其地位最为尊贵;
“心”虽居于身中,但却为身之“君主”,可以主宰身;
“身”虽从 属于万物,但万物如果失去人“身”,没有主体的参与,就变得毫无意义,因而身 又是物的主宰。邵雍表述这四个命题一环紧扣一环,一层更进一层,将性命之学置于宇宙 大系统中,通过对彼此关系的分析,突出了人性既高于物性又源于物性,既高于 自然又源于自然的人文主义精神。接着邵雍又从认识的角度对这几个范畴作了进 一步阐释。
是知以道观性、以性观心、以心观身、以身观物,治则治矣,然犹未离乎 害者也。不若以道观者,以性观性,以心观心、以身观身、以物观物,则虽欲相 伤,其可得乎! 邵雍所谓的“观”是主体对客体的一种认识活动,“观物”是邵氏认识客体世 界的核心方法。这里邵氏强调的是要以本层面之道、性、心、身、物“观”本层面 的道、性、心、身、物,这样才能不损害对认知对象的客观、公正的理解,从而 获得“两不相伤”、“情累都忘”的观物之乐中。如果以上层面去“观”下层面,则难 免有情累之害。对道、性、心、身、物等概念,朱熹作了解释:“以道观性者, 道是自然的道理,性则有刚柔善恶参差不齐处,是道不能以该尽此性也。性有仁 义礼智之善,心却千思万虑,出入无时,是性不能以该尽此心也。心欲如此,而 身却不能如此,是心有不能检其身处。以一身而观物,亦有不能尽其情状变态处, 此则未离乎害之意也。”这段话从内涵和外延上对这几个概念作了区分,虽然朱 熹偏重于道德修养上解释,与邵雍偏重于理性认识有所不同,但对这几个概念的 界说还是基本合理的。
在人性论上,邵雍综合了道家的自然主义与儒家的人文主义,在中国哲学 史上有重要意义。更值得一提的是,邵氏还从认识论上讲人性问题,他在《观物 外篇》中将“性”与“情” 作了对比:
以物观物,性也;
以我观物,情也。性公而明,情偏而暗。
任我则情,情则蔽,蔽则昏矣;
因物则性,性则神,神则明矣。
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圣人之性也,苟不知而强知,非情而何?失性 而情,则众人矣。
有形则有体,有性则有情。“性”是与“情”是相对的,这是继承了李翱等人性情对立、性善情恶的观念。
“以物观物”就是按照事物的本来面貌,顺应事物的自然本性去认识事物,不带有 自我的主观好恶之情, 因而是公正,明白的;
“以我观物”就是按照自我的主观意愿去认识事物, 因为带有个人的感情色彩,所以就偏颇而暗蔽。“以物观物”既是事物的本性,又 是人的本性。在认识活动中,能够实事求是,知则知,不知则不知,这是圣人而 非众人的本性。
张行成发挥了邵雍“性”“情”对立说:“爱人之欲其生,恶之欲其死者,情 也。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者,性也。”以《中庸》的“中和” 说解释人之“性”。
邵雍从认识论上认为只有主客合一、尊从客体本来面目又不掺杂主体的感 情色彩,才是事物和人的本性,这种立论方式独特而巧妙。
邵雍的“性命之学”与他的“心学”有着密切的关系。“心学”是邵雍对自己哲 学体系的称谓,“心学”包含了物理之学与性命之学。因为邵雍将“心”分成“天地 之心”与“人之心”两大类,其中“天地之心”讲的是物理之学,“人之心”讲的是性命 之学。就“人心”而言,邵雍又将它分为两大类,即“众人之心”与“圣人之心”。
所谓“众人之心”,邵雍称为“人心”、“人之心”。《观物外篇》说:“人居天 地之中,心居人之中。”心是人的君主之官,是思维的器官,是人之所以区别于 动物的关键所在(此“心”不是生理之“心”),人之心具有认识物类性情形体的能 力,具有主观能动的灵性(人为“万物之灵”)。《观物内篇》说:“凡言知者谓 其心得而知之也。”人之心与天地之心有什么关系?《观物内篇》作了比较:“夫 一动一静者,天地至妙者与!夫一动一静之间者,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与!”“天 地至妙者”即指天地之心,其特点是“一动一静”的本然之理,不是受人的主观意 愿干预的客观存在;
“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”是就加上了人的主观之“心”而言,人 之心在于“一动一静之间”,即人心非动非静,但却主宰动静。人心是宇宙万物的 本源⑤。人体主观感知自然,能动地改造并独立于自然,是人心的本质特征。然 而众人之心是兼指正邪、性情、善恶而言的,有邪、有恶即乱世之源,有情、有 欲亦昏蔽、不公之始。因而真正肇始自然万物、能成为“天地之心”的本源者只有 “圣人之心。” 所谓“圣人之心”则是一种无情无欲、无邪无恶的纯净之心,是众人之心的精华,它源于众人之心而高于众人之心。《观物外篇》说:“大哉用乎!吾于此 见圣人之心矣。”这个“圣人之心”即“人性”――人的纯洁、虚静的本性。邵雍对“圣 人之心”作了描述:“人心当如止水则定,定则静,静则明。”“心一而不分,则能 应万物。此君子所以虚心而不动也。”“无思无为者,神妙致一之地也。所谓一以 贯之,圣人以此洗心,退藏于密。”(《观物外篇》)说明圣人之心是静止、澄 明,不起念头的。所谓“心一而不分”张行成解释:“心之神,其体本虚,不可分 也。随物而起,泥物而著,心始实而分矣。”(《观物外篇衍义》)因为心本体 为虚,所以不可分,不可动。圣人之所以能达到本性境界,是因为无思无为、洗 心、退藏。这种圣人之心就是不动的“太极”。
邵雍的“心”从功用上可区别为两种:
一是作为本体的“心”。《观物外篇》说:“心为太极。”“万化万事生乎心 也。”说明“心”是生成万事万物的本源,然而这个“心”到底是指“天地之心”还是指 “圣从之心”?邵雍曾说过“天地之心者,生万物之本也。”(《观物外篇》)可又 说过“身在天地后,心在天地前。天地自我出,自余何足言?”(《击壤集》)既 然“心在天地前”,说明这个“心”不是天地之心,而是人心(圣人之心),“天地 自我出”的“我”即人之心。可见这个宇宙本体的“心”即是人之心――圣人之心, 然而天地之心与圣人之心实为一体关系,据邵雍之子邵伯温解释:“一者何也? 天地之心也,造化之原也。”“天地之心,盖于动静之间,有以见之。夫天地之心, 于此见之;
圣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,亦于此而见之。”(《宋元学案・百源学案》) 可见本然存在的客观之道(“天地之心”)即是通过圣人的主观认识(“圣人之心”) 才得以显示的,人与天地自然的沟通也是通过“圣人之心”的中介才得以实现的, 因而可以说圣人之心即反映了天地之心,从而成为宇宙的本体。
二是作为法则的“心”。《观物外篇》说:“先天之学,心法也。”“先天之 学,心也;
后天之学,迹也;
出入有无生死者,道也。”这是以涵括天地万物之 理的先天学法则为“心法”,邵雍认为一分为二、二分为四的法则既是八卦、六十 四卦次序和方位生成的法则,又是天地方圆、四时运行、人事变迁、万物推移的 法则,“盖天地万物之理,尽在其中矣。”(《观物外篇》)所谓“天向一中分体 用,人于心上起经纶,天人焉有两般义,道不虚行只在人。”是说天道变化与人 心思维具有同一个法则。朱伯昆先生认为,邵雍以其先天图及其变化的法则出于 心的法则,此种观点实际上是将易学的法则归之于人心的产物,他所以得出这一 结论,就其理论思维说,是将数学的法则,如他所说的一分为二、方圆之数的演 算等等,看成是头脑自生的、先验的东西。总之,认为数的变化和演算的规律性,存在思维自身之中,是从思维自身的活动中引出来的⑥。
综上所说,可以看出邵雍的性命之学――心学是一个以象数(先天学)为 心法、以心性为本体、集本体与法则为一体、视天地之心(天道)与圣人之心(人 性)为一理的庞大的哲学体系。儒家的道德修养与道家的宇宙精神、儒家的人道 观、价值观与道家的天道观、认识论被邵雍十分巧妙、圆融无碍地贯通在“易” 理之中,在“北宋五子”中独树一帜。应该说,邵雍也是宋明理学中“心学派”的开 创者,当然邵雍的心学与程颢的心学有同有异,其相同点是都视天理与人心为一 体,都以圣人之心为天地之心,所不同点是邵雍偏向于冷眼观物,偏向于从认识 论方面观照天人法则、体会圣人之心;
而程颢则偏向于潜心识仁,偏向于从价值 论方面修养道德、诚敬体物、扩充圣人之心。当然邵雍并没有取消道德修养,而 是从另一层面讲“养心”、“修身”、“主诚”。
注释:
余敦康认为:“邵雍称自然科学为天学,人文科学为人学,并且以有无人 文因素的参与作为区分先天与后天的标准。”(《内圣外王的贯通》,学林出版 社,1997年1月,226页) 余敦康:《内圣外王的贯通》,学林出版社,1997年,220-227页。
“易贯儒道”的观点,参见拙著《易道:中华文化的主干》,中国书店,1999 年1月。
余敦康先生《内圣外王的贯通》第237页认为:“就外延而言,道大而性小, 性从属于道;
就内涵而言,则道小而性大,因为人之性除了同于自然的物之理外, 还包涵着极为丰富的人文价值的规定。” 蔡元定解释:“一动一静之间者,非动非静而主乎动静,所谓太极也。” (《宋元学案・百源学案》)张行成解释:“太极兼体动静,不倚一偏。”(《皇 极经世索隐》) 朱伯昆:《易学哲学史》第二卷,华夏出版社,1995年,165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