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集在地球的那一边 诗集地球之岛中的环境美学思想

诗集地球之岛中的环境美学思想

诗集地球之岛中的环境美学思想 前言:出版于2010年的《地球之岛》是罗智成于2009年为台湾《联合文学》 写的“新绝句”专栏的结集,除了体现罗智成一惯的“艰深的美学”,以独特的语法和 惊人的想象力创造出文学盛境,以精微的自省与洞察力从容出入于自我意识的边 陲和核心之外,他在《地球之岛》更是以开阔的视野和独特的视角,对包括生态文 明在内的整个人类文明有了更深邃、沉重的诗性思考,他自己在“序言”中也表达 了《地球之岛》“试图从大自然、从比较生物性的视野,重新看看这个星球和我们 自己。”诗集所具有的鲜明的环境美学态度与清晰的环境美学思想,通过深邃、超 现实的、极富梦幻色彩的诗句表现出来,在现时代的文学界尤其是诗界,难能可贵, 本文对此做一些粗浅的探讨。

生物性视角:对人类重新定位的种际平等观念 人类中心主义在人类的道德生活和文明传统中,源远流长。据学者杨通进 的梳理,其表现形式主要自然目的论、神学目的论、灵魂肉体二元论、理论优越 论和现代人类中心主义等五种。其中最有影响的现代人类中心主义在上个世纪七 十年代以前,一直是环境伦理学的主流话语,影响巨大,其理论的核心观念主要有: 人的理性一种自在的目的和内在价值,一切缺乏理性的其他存在物只具有工具价 值;非人类存在物的价值是人的内在情感的主观投射,没有人在场,大自然只是一 个“价值空场”;道德规范只调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它关心的只是人的福利。

随着全球性环境危机的不断加剧,人类中心主义受到了以动物权利论、生 物中心主义和生态中心主义为代表的人类中心主义伦理观的批评,陷入了理论与 现实的双重困境,结束了一统天下的局面。

在非人类中心主义者看来,要缓解人与自然关系出现的空前危机,就必须超 越人类中心主义的局限,确立非人类存在物的道德地位,重新审视理性和知识。英 国学者海华德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认识更深一层,在他看来,避免人类中心主义,意 味着把人类视为更大的存在秩序的一部分,通过更客观地认识人类在宇宙中的位 置,人们可以克服宇宙论或本体论上的人类中心主义。海华德对人在宇宙中位置 的厘定,既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超越,也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反驳。

人的位置与形象如何确立人,自然要在复杂、多变的社会背景中确定其完 整性,同时,更要从大自然、从宇宙中回望自己,更好地辨析出自身在环境伦理中生 存的依托,并能不断塑造出人类完美的形象。罗智成的《地球之岛》为人类假设了一个“前文明”与“后文明”的状态,他在诗集的序中这样设问:“在文明之前,一个 人类个体对他所不熟悉的地球,会有怎样的想象或知感经验在文明之后呢或者,某 种‘后文明’的思维将是何种面貌它来自怎样的知感经验或基础对那样的心智想 象,诗或文字可以怎样来掌握或探索”这些诘问,正是《地球之岛》对人类文明省思 的出发点,在“前文明”与“后文明”的状态下,人类的处境会是如何的罗智成秉持着 儒家的生命关怀,“宇宙内事,便是已份内事”(陆九渊语),以诗性的智慧,对这些问题 做出的深刻却又极富美感的回应。

当我回到地球 人类已离开许久 夕阳频频回顾 成排货栈空置的码头 海豚无辜的眼神隐约闪烁下一次文明的燧火 被野放的宠物隔代遗传着不解的忧愁与温柔 ——《进化》 “当我回到地球 人类已离开许久”,这是《地球之岛》开篇的句子,它预设了 一个难以言表的“后文明”情境,“我”此时是以一个强盛而清明的准神话般的形象 出现在诗的第一行。在“人类已经离开许久”的“后文明”时代,“末世氛围”虽尚未消 散,但重启新的文明的希望依然还在。在“文明再生”的期待中,诗人的视野更为开 阔,不再把目光投向人类,在他的眼里,“森林已经收复城市 鸥鸟还在河口逗留/无 数弃置的表心像贝壳遍布沙滩”(《时光》),“海豚无辜的眼神隐约闪烁下一次文明 的燧火/被野放的宠物隔代遗传着不解的忧愁与温柔”,下一次文明的再生有可能 是从人类之外的某一物种开始的,它们的进化谁说不可 我们久已不在沙滩生殖或产卵 但是满月依然教我们小腹发胀 鲸鱼和浮游生物水乳交融着和善的猎食 至今我们体内仍遗传着最初的海洋 ——《满月》 蕨类是这颗行星的原住民当灭绝的特种们陆续忧伤走过它们跟前 我总觉得 它们始终在彼 大量储存着什么 目击着什么 修护着什么 ——《蕨类》 在《满月》和《蕨类》这两首诗中,如同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学一样,罗智 成构想了一种超越人与动物、植物界限的境界,或者说他把人重新放置到作为生 命起始时的原始状态中,那时,人远不是大自然的主宰,一切生物尽皆平等,这是一 种种际平等的伟大情怀,它越过种际伦理的种种障碍,看到所有生命都是作为一个 共同体的成员,它们与人类一样,拥有着天赋价值,拥有着生命的美感与尊严。“鹿 神头上顶着巨大分岔的森林/地热粪焙着苔藓 冰雪窝藏着受伤的哺乳动物/蛛网 缀饰着露珠 花香蛊惑着政教合一的蜂群”(《生态》),在这样一个和谐平等、美好 共处的世界里,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受到深刻的质疑,人的优先地位已然被废黜, 人作为高等动物所拥有的价值观也同时被否定,诗人是怀着对生命的敬畏书写着 “前文明”与“后文明”时代的全新世界,揭示“人类的生物本质与文明的情欲本质”, 从而反思人类“失控的文明”,检省人的本质。这也正是诗人在诗集的序中提出为 什么要用“比较中性、超越修辞、比较生物学或自然科学的视角”的原因所在。

环境美学论文 当然,作为人类文明哺育下的诗人,一方面对文明充满绝望,对现在文明抱 着强烈的疏离感,他在诗中是这样表达他的绝望的:“地下铁道淤积为波光潋艳的 地下伏流/月台荒废为各地地名和逃难兽群的庇护所/我的诗是兀自繁殖 捷运系 统/繁复的路网不曾载自己和别人到任何出口”(《车站》),另一方面,罗智成对与现 有文明相关联的人性还是抱着热忱的期待,早在他的《梦中情人》诗集出版时,他 就说:“在文明失控的时代,一个神谕或是传说始终杜撰不出的形象被隐隐期待着, 他有壮美的形貌,有真正的智慧,有温婉的语调”,“是某种‘理想人格’的形塑,因为价 值在变迁,文明不够成熟。”在他诗中一再出现的梦中情人的形象,也在《地球之岛》 中再度现身,他(她)几乎像是贝雅特丽齐的化身对绝望中的“我”进行引导的: 感觉上比我早出生一百年的年轻爱人始终安慰着我 “那个陷溺于童话洁癖与睾酮素焦虑的男孩,”她说总是虚荣于杜撰的困境 却常常带我在梦中飞翔 她安慰着我 穿透斑驳的岁月指认出我牵引着我 ——《关系》 显然,无论我们如何反对人类中心主义,都离不开对人本身的思考,只不过 反人类中心主义的环境伦理观,将人类共同体的道德准则扩展到人之外的动物、 植物乃至整个地 我们回到地球 所有的传奇已不再流传 我们重新编撰记忆 像对亡灵殷殷呼唤 诗人的预言 在世界末日第二天的清晨实现 最后的文明 最后成为最初的宗教 荒原想象:对新文明殷殷期待的土地美学视野 荒原想象由来已久,在思想史上,荒原与文明几乎是作为彼此对立的两个世 界存在着。但随着环境美学的兴起,人们在荒原与文明之间、在荒原的多样性与 文明的多样性之间,建立了某种深刻的关联。

当代美学家阿诺德·伯林特提出的参与环境美学思想解构了人与环境关系 的笛卡尔式二元论,伯林特认为,人与环境是一个休戚与共的统一体,“我想言说的 环境,是人们生活其间的自然过程,然而,他们依靠环境而生存。环境是经验的自然, 是生活的自然。”这种经验的自然,生活的自然,有一部分是体现在被伯林特称为描 述的美学观上。例如,没有旅行者进入的荒原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荒原,由于旅行者 的参与,荒原、生物与人形成了一种文化环境,因而,作为环境一部分的旅行者所目 击与描述的荒原,是一种带着他的全部情感、思想与意趣的审美参与。在伯林特 看来,环境是一个物质的存在,也是文化的存在,那么,也可以这样说,任何一种人类 体验中的荒原都是一种文化景观。

环境美学家利奥波德更是肯定了荒原的价值,“荒野是人类从中锤炼出那 种被称为文明成品的原材料。”“荒野从来不是一种具有同样来源和构造的原材料。

它是极其多样的,因而,由它而产生的最后成品也是多样的。这些最后的产品的不同被理解为文化。”荒原在环境美学中,与现在文明建立了不可或缺的内在联系。

荒原意象,经过了从《圣经》到艾略特一系列经典性的描述,成为一个喻象存在于 文化体系中,成为体验苦难、死亡与罪恶的象征之地,但是,到了现代环境美学家那 里,荒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美学价值。

罗智成的《地球之岛》是将地球作为一个宇宙中的孤岛进行描述的,诗人 在《地球之岛》的序中说道:“我们正被逼着出走,去坚持意识的清明、语言的洁癖、 去寻访知识,去想象新天地……回过头看,把视野拉开,人类真的很小,地球真的不 大……”在这里,地球是作为“我”从中抽身回头观看的对象,所以,诗人在诗中呓语 般呢喃着:“当我回到地球 人类已经离开许久”(《时光》、《进化》),“当我回到地 球 文明已经打烊”(《对象》),“当我回到地球 你和他们都已经远离”(《声音》)。

诗人反复强调“当我回到地球”,意味着“我”一度远离地球文明,当“我”反观地球、 亲近地球时,“人类已经离开”、“文明已经打烊”、“你和他们都已经远离”,这是我 们接受末日想象之后非常熟悉的荒原景象,诗人在《地球之岛》中始终是把地球 置于“现在文明”向“后文明”与“前文明”向“现在文明”过渡之际的氛围里。

这是罗智成在《地球之岛》的序中所言的对地球进行“心智想象”的地球文 化景观: 穿过漫长的隧道便到达因为雪灾而被弃置的国度 潜入冷冽的浅海就进入因为暖化而被淹没的水都 挖开闹区的工地处处是盛极而衰的文明及其陵墓 走在结冰的湖面霓虹灯还在透光的冰层下隐隐发光 ——《文明》 这是一个文明沉沦的隐喻和预言,诗人对文明废墟所描画下的景象令人悚 然,地球已是一个处在“末日氛围”下的文明荒原。我们看到的似乎是诗人内心的 凄冷与绝望。诗人在《地球之岛》中对末 无法餍足的爱欲使虚无的囊肿一天天扩大 所有毁灭最终都将以癌的形式进行 我们失控的文明正冲往一下临界数字在彼梦境都将猪羊变色 ——《质变》 人类的爱欲这一心理原动力在精神分析学派那里,被看作是文明发展的内 在动力,正如马尔库塞在《爱欲与文明》中所阐明的,“存在本质上是对快乐的追求。

这种追求成了人类生存的‘目标’。想把生命体结合进一个更大、更稳固的单位的 爱欲冲动成了文明的本能根源。”人类总是有着自由本能的冲动,渴求爱欲的解放, 一旦“现实原则”大面积溃退,这“无法餍足的爱欲”就会对文明本身带来巨大的破 坏性冲击,事实证明,爱欲的过度解放最终是以“癌的形式”导致文明失控,于是,保 持清明意识的诗人在诗中坚定地扮演了先知的角色,预言了人类文明即将到达了 一个新的临界点,一个可怖的荒原景象就在文明发展的另一头。“不时有些深海的 内脏被冲到沙滩上/曝晒成动物或植物的尸骸/这是这颗行星时刻进行的新陈代谢 /46亿岁的温柔巨兽舔着全世界的海岸”。(《潮汐》)远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,诗人 就明确表达了他的忧虑:“在性、物质或敌意发泄的例子上,放任的缺失不小于压制。

所以,我们会发现,一个过度自由的社会和一个过度克制的社会,产生了相似的压 力来制造精神病患……” 虽然如此,但诗人并没有在诗中对人性做出仓促的判断,或者说,他对人性 之善,还保留着一份纯真的期待,故而,诗人在《地球之岛》的序中即明确指出:“本 来,大自然或非文明意象就有‘前人类’、‘后人类’或‘文明消失’的意涵,这样的意涵 甚至让‘地球之岛’有点像‘末日书写’。如果这样,我必须承认那是有意为之的。始 终,‘末日’就暗喻着‘文明再生’,那是诗人或祭司对现世最觉悟的,咏叹……” 正如我们看到的,在诗里,虽然诗人把文明的末日归因于人类“无法餍足的 爱欲”,但他对爱仍然保有一份古典的、浪漫的、纯然的想象,所以在他以往的众多 诗集(不仅仅局限在广为流传的诗集《宝宝之书》和《梦中情人》)里,不断深情而 神秘地歌咏了一个具有“理想人格”的“你”,对这个“你”所表达的爱贯穿在他几乎 全部的诗集中。在《地球之岛》这本诗集里,罗智成也不例外地反复提到这个“你”, 试图将他对在文明末日的荒原上重建理想文明的希望,寄寓于这个“你”身上:“如 果人类文明只能记载一页/我该写下什么给你”(《撰述》),“这些独白的文明 源于 你的启发与聆听/没有了虚构的你 书写将是何等孤独”(《消失》)